蒋夫人慢慢摇头道:“我怕我后面说不出来了。”她强撑着一口气,缓缓说道:“还有一件事,你……替我到金公公坟上,多烧些纸钱。也跟他说一声,我这辈子对不起他,下辈子……都忘了吧。”
卢玉贞愕然地看着她。蒋夫人说完这句,就闭上眼睛,将牙咬紧了。
三月十五日凌晨,太阳还没有出,数十名小火者提着灯笼,将承天门外照得雪亮。三百多名贡士默默地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。金吾卫走过来,一一搜检,从一个贡士怀里搜出两张饼子,掰开看了看,又扔在一边。
贡士道:“这是我带的吃的。没有夹带。”
方维走了过来,笑道:“不用愁,光禄寺都已经给各位准备了馒头和汤,绝不会饿到。”
那个贡士见他穿了一身通身绣花的黑色洒金曳撒,知道是宫里有头脸的人,点点头退回去了。
方维跟引路的礼部侍郎说了几句,给这些贡士们又讲了一遍何处站,何处跪,何处答卷,何处退场。讲完了,他退到一边,礼部侍郎带着贡士们按照单双数分了两排,整齐地向奉天门走去。
他忽然在队伍末尾里看见了张中铭的身影。张中铭也看到了他,抬起手来行了个礼。他点头笑了笑,目送他们向着巍峨的宫城进发。
杨安顺的屋子里,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。油灯的光越来越暗,快要烧尽了。卢玉贞添了些灯油,又拨了灯芯,让它亮了些。
蒋夫人挣扎了一天一夜,此时已经脱了力,阖着眼睛躺在床上,血水将褥子湿透了。蒋济仁在旁边,被掐得胳膊上青紫一片。他低头叫她,她应了一声,又道:“先……把孩子接出来,我怕时间久了,她憋住了……”
蒋济仁低头将脸贴在她手上,柔声道:“你别害怕。只要你好,什么都成。”
卢玉贞又检查了一下,将蒋济仁拉到外面,小声道:“师父,是横生逆产。”
蒋济仁抱着手不言语,过了一阵道:“还有别的法子么?”
她就答道:“若是有经验的稳婆,大概能将胎位转过来,如今我没有把握,已经一天一夜了,再等下去,大人孩子只怕都保不住。”
蒋济仁将嘴唇都咬破了,低着头想了一会儿,忽然整个人蹲下去,将头埋在胳膊里。
卢玉贞见他整个背部一抖一抖,知道是哭了,也跟着流下泪来,只是说道:“师父,咱们……早做决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