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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

“不是别人,正是我们父母官,窦献忠窦县令。”

百戏篇(其七)鱼龙曼延

江家娘子改嫁得异常风光,窦献忠用八人抬的轿子去迎娶她,吹吹打打惊动了半个蓝玉县。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悉数到场庆贺,光酒宴就摆了三十桌。喜饼堆成小山,街上的孩子人手一个。

自此江家娘子梅七巧摇身一变,成了县令夫人。

若问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,说法不尽相同。县衙的差役说头一次升堂两人就看对眼了,梅七巧生的妩媚妖娆,颇有几副哄男人的手腕,公堂上一面陈述哀情一边摆弄风骚,一来二去,窦献忠就陷进去了。

坊间则流传,二人原是青梅竹马,自幼两情相悦,因双方父母棒打鸳鸯,一别两散,多年后意外重逢,天雷勾动地火,旧情复燃。然而江秉烛却横在两人中间……

此说法类似街边的风流话本,站不住脚,稍微查下两人的籍贯,便知有多荒谬。

“坊间的说法尽管不足取信,有一件事他们揣测得不无道理。就是梅七巧杀夫。”沈浊头头是道地分析道,“你们想啊,什么女人会在丈夫死后尸骨未寒就火急火燎地嫁人。而且房间的门明明是闩着的,她偏说没闩,她为什么撒谎?因为一旦证明房间是密闭的,房间里便只有她和江秉烛两人,这时候江秉烛死了,不是她杀的是谁杀的?”

林畔儿道:“这样一来,她岂不是要和尸体呆上一夜?”

“她既敢杀人,还怕哪门子的尸体。除此之外窦献忠也很可疑,处处洗清梅七巧,又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将吴良问成死罪,没道理不怀疑他也参与其中。据我推测,两人绝非堂上初见,必是之前便存在交集,互相看对了眼,随即谋划,由梅七巧除掉江秉烛,接下来案子落到窦献忠手里,他拉来吴良垫背,案子一结,他和梅七巧顺理成章成了亲。”

林畔儿捧腮道:“假如江秉烛之死系他们所为,结案后为何一刻等不及地成亲,不是惹人怀疑吗?”

“傻畔儿你不懂,男女之事本就急如星火,一刻也等不及。再者,窦献忠系本县县令,谁人撼动得了?旁人纵是有所怀疑,也只有憋在心里的份罢了。”

“既然密谋,为何不筹划缜密,以至临时拉来吴良垫背?”

“傻畔儿你又不懂了,吴良正是他们谋划的一部分,你没听王掌柜说原是那梅七巧勾引在先?”沈浊越说越得意,“梅七巧诱使江秉烛与吴良发生冲突,当夜再杀掉江秉烛,玩的好一手栽赃嫁祸。”

说罢,问裴缜:“你说呢?”

裴缜摊开手掌:“你三言两语把案子结了,还叫我说什么?”

“你是说我猜错了?”

“你都说了,你是‘猜’的,还要我说什么,一切怀疑必须建立在证据的基础上,没有证据,纵算凶手呼之欲出,也不能轻易定罪。”

“这还不简单,找证据去。”

“去哪找?”

沈浊想了想:“梅七巧!咱们去盘问梅七巧。”

裴缜摇摇头:“梅七巧不急,我倒是想去见见当日验尸的仵作。”

出门时正好遇上窦献忠。

“咦,几位这是去哪?今天不审案子了?”

“我们想去见见给江秉烛验尸的仵作,烦劳窦县令指个差役引路。”

“哎呀,仵作有什么好见的,他知道的全写在验尸薄上了,直接看验尸薄不就完了。”

“验尸薄自然看过,然而还是想听仵作亲口说说。”

“小马,你来给裴寺丞带路。”窦献忠指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差役说。

引到地方,小马说他有事,先回了。裴缜一行进去,向仵作说明情况。仵作也姓刘,答覆道:“死者子夜过世,没什么挣扎迹象,应是被利器击中心脏瞬间没命,伤口一寸左右宽,推测是一把窄刃匕首。”

“这些验尸薄上都有写,本官想知道的是验尸薄上没有写的,一些容易被忽视的细节。请刘仵作仔细回忆一下。”

“我知道的全写在验尸薄上了,没写的就是不知道,什么细节不细节的,谁去注意那些。”刘仵作颇不耐烦。

“不一定在尸体上,周围有什么不寻常的也可以讲讲。人命关天,还请刘仵作耐心回忆回忆。”

“实话说吧,我这个人是个急脾气,那天又赶上我儿媳临盆,我急着回家抱孙子,匆匆验过尸即回,哪来的心思观察什么细节。”

裴缜见状,只得作罢。临走前嘱咐若想起什么来务必到县衙寻他,刘仵作虚虚应付,显然没有上心。

“唉,一无所获。接下来咱们去哪?”

裴缜不见气馁,悠然答:“春波桥。”

春波桥下清波渌渌,曲折蜿蜒,横贯半座县城。水面上有人划船渡水,小小一顶乌篷船,船头插两把翎子,飘来荡去,打畅春楼二楼窗口望下,活像条大鲶鱼。

桥头空地上,聚集了各色人物,两个半大小伙子站在被他们圈出来的空地上,葛衣的头戴面具,大开大阖地舞蹈,舞姿怪异殊丽,颇似女巫施法。令人眼花缭乱。另一黑衣少年手持鼗鼓,绕着葛衣少年行走摇动,姿势又怪又好看,引得小孩子们又笑又叫。

倏忽间,水浪盈耳,咕嘟咕嘟的泡泡声一个接一个冒出来。未等人们辨清水声来自何方,葛衣面具男骤然化作一条七彩鲤鱼,游曳于众人眼前。

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,连楼上的林畔儿也不由得探头望去。

鱼儿游动的同时,水声不绝于耳,使人如置身汪洋大海。一道烟雾窜起,鲤鱼被白烟吞没,正当人们惊疑之时,一头黄鳞巨龙破雾而来,昂扬一声龙吟,火焰喷薄而出,直上晴空。

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,巨龙重新幻化回葛衣少年,向围观人群鞠躬致谢。黑衣少年则捧着笸箩,转圈讨赏。

林畔儿不解,问他们如何又化龙又化鱼的,沈浊道:“畔儿没见过么,这叫鱼龙曼延,百戏的一种,依靠的是幻术和口技。最近几年尤其盛行,街头上常常看到。”

“不过这出鱼龙曼延略粗糙了。”裴缜接口道,“此戏合该两人共舞,鱼龙相戏才有趣。如今只靠一人撑场面,化鱼又化龙,虽说噱头不差,到底少了最精彩的斗舞场面。”

“这位客官说的不差。”小二上菜,听见裴缜他们谈论,上来插上一嘴,“这出鱼龙曼延起初由一对夫妻表演,两个小徒弟是摇鼗鼓的陪衬。后来那男人遭遇祸事,一命呜呼了,两个小徒弟为讨生活,照常来表演,比起师父来差远了。尤其黑衣服那个,压根上不得台盘,不过他吞刀、履火、寻橦这类硬功夫倒很见长,客官们且往后瞧吧。”

小二说的不差,稍事歇息,葛衣少年抱拳道:“方才演了一出小把戏讨大伙欢心,接下来叫我师兄表演一出硬功夫,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别错过。”

少年在空地中央竖起三块黄杨木靶子,每块靶子半寸来厚。黑衣少年手持一枚三寸来长一指半宽窄的柳叶镖站在一丈开外,蓄势待发。

“今个儿请大伙见识见识我师兄的穿杨镖。”